王浩威專欄:瀕臨死亡的集體恐懼
王浩威/華人心理治療研究發展基金會董事兼執行長瓊瑤這位70、80年代港台流行文化最重要的創作者,曾經是那個時代青春活力最重要的描繪者,如今也不知不覺79歲了。3月10日這天透過臉書的公開信,表達「讓我死得快」,極力呼籲安樂死立法。這封信立刻引起廣泛的共鳴,安樂死立法問題又再次被熱烈的討論。從90年代以來,在美國天普大學任教並開設「生死學」的傅偉勳教授,自己在1991年罹患淋巴癌後,他從本行的哲學出發,將這一段時間的思索整理寫成了《死亡的尊嚴與生命的尊嚴:從臨終精神醫學到現代生死學》(1993)。雖然,傅教授在1996年還是去世了,但這一本書的出版,從此開啟了台灣死亡教育的熱烈發展。這些年來,死亡教育在內的生命教育,成為台灣教育體制必備的課程。同樣的,在各個醫學中心裡,臨終關懷也是每個醫院都相當重視的單位。甚至這些年來,中央政府極力主導的長期照護,也可以視為這樣精神的延伸。然而,如果死亡照顧是台灣這些年相當投入也發展的相當成熟的領域,為什麼安樂死的呼籲,每一次都獲得民眾相當熱烈的響應?瓊瑤在臉書裡強調,她不眷戀軀體,也絕不當個「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」的臥床老人。這樣的強調,正寫出了每一個人所共同的恐懼,也就是沒有一個人會相信自己在沒辦法照顧自己的時候,會獲得有尊嚴的照顧。想想看,在你陷入完全無力狀態的時候,旁邊雖然是有人照顧,但他們歡喜這樣的照顧工作嗎?還是每一個人表面的心甘情願只是一種假象,內心深處其實有各種不得不的理由?關於這一點,我們每個人想想自己曾經有過的經驗,就可以得知。進入中年的人們,每個人都有照顧自己長輩的經驗。這個被照顧的人,必然是我們生命當中相當親近也必然會孝順的人。然而,即便是如此,在這樣處境下,照顧者的生活必然增加了許多牽絆和煩躁。每個人都十分清楚,自己在孝順的同時,內心是充滿無奈和怨懟的。如果我們照顧別人的時候心情是這樣,我們當然可以想像自己被照顧的時候,照顧我們的人必然也有同樣的心情。瓊瑤之所以會發出這樣的呼籲,恐怕也是曾經經歷過照顧別人時陷入這種無奈困境的痛苦。在我們社會階層中,瓊瑤的經濟狀況必然是在水平之上。如果連她擁有這麼多社會資源和經濟能力的人,都沒辦法保障有一個有尊嚴的臨終照顧,那一般收入的民眾,又怎麼可能期待自己的臨終狀態是不用擔心的呢?這是怎麼回事?為什麼我們的生命陷入這樣的困境,每一個人對於自己暫時停留下來的生命狀態都感到極為不安,而且這樣的不安確實不是經濟財富可以解決的?我們生活在一個匆促的時代,每個人都慌慌張張地想要追求永無止境的成長。這些年來煩躁的情緒雖然稍微安定下來,對於許多沒有明顯「成長」感覺的活動,還是感覺相當的不安。也許,這不安的背後,正好反映出我們集體無意識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空洞。然而這個空洞是什麼?恐怕這是應該開始討論的時候了。本文由《蘋果日報》授權轉載
[圖擷取自網路,如有疑問請私訊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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