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開殯儀館的,我爺爺留給我的是一座殯儀館和一堆死人

有個人忽然對我說:你爺爺死了。正常人的反應應該是先震驚地問:「你沒騙我吧?」緊接着傷痛欲絕。但是我卻是嚇呆了:「我哪兒來的爺爺?!」通知我爺爺死訊的男人叫劉鑫澤,是個把頭髮往後梳、且西裝革履,提着個中文包的男人。他約我在學校外的咖啡館見面,把爺爺的遺囑和照片給我看了一遍,照片里的男人約三十歲出頭,看起來非常的年輕,他和我爸爸長得很像,但他有種文弱書生的氣質,他靜靜地站在照片裡頭,柔和地對我笑着,這樣的男人很容易就給人留下好印象,至少第一眼我就忍不住對這個據說是我爺爺的男人產生了好感。我把照片還給了劉律師,無奈地說道:「劉律師,我從來沒有聽我爸爸媽媽提起過我爺爺,所以我不知道你說的話是真是假,你給我的這個遺產轉讓協議,我實在不能簽。」劉律師說:「這遺產可價值十個億,是一套房屋,於先生你也知道現在這年頭炒地皮、炒房子都炒得非常厲害,你爺爺留下來的這套房屋佔地面積是接近一萬平方米的,最重要的是這地皮也是個人財產。你想想這一萬平方米能蓋多少房子呀?如果你能合理利用,你可以變得跟馬雲一樣牛逼,成為中國首富!」我搖搖頭,他越說我就越覺得是個騙局。因為我是沒有爺爺的,而且我爸爸媽媽也都沒有提起過我有個爺爺,如果我們家這有這麼一個十億富翁,那我家就沒有必要挨窮了。劉律師聽了我的疑慮後,說道:「那於先生,你仔細想想,你家人真的從來都沒有提起過你爺爺嗎?那……你小時候總有問過你父母爺爺的事情吧?你仔細想想,每次你問起爺爺的時候,你父母是個什麼樣的反應?」我想了很久、很久,依舊想不起來。劉律師提示說道:「於老先生來我律師所的時候說過,他在你五歲的時候回家過一趟,和你見過面的,而且他還說那時他送給了你一塊開過光的佛玉,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個印象?」「佛玉??」他說我爺爺,我是什麼都想不起來的,但是他說「佛玉」,我馬上就想起來了!我記得那是我五歲時候的事情,那天我在家門口玩泥沙,發現有個人站在遠處看了我很久,我忍不住跑過去問他你看我做什麼?我一般都聽媽媽的話,不和陌生人搭訕的,因為我不知道那陌生人是不是拐孩子去賣的壞人。但我那時主動跟他搭訕了,因為他和我爸爸長得很像,差不多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。他搖搖頭說:我沒看你,我只是路過。我說:你說謊,你明明就是看了我很久!他無奈地蹲下來摸了摸我的頭,說:寄南乖,別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你爸爸。於是我就歪著腦袋問: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爸爸?你和我爸爸長得好像,你是我爸爸的兄弟嗎?他說了一句話,在我的腦海里已經變得模糊了,但我現在用力去想,想了十來分鐘才想起來。他那時候說的是:不,我是你爺爺。說話的時候,他無奈而又悲傷的表情,竟然深刻地藏在我的記憶里。因為我那時候不明白,是我爺爺,為什麼不回家和我們一起住?為什麼不見我爸爸?後來他送了我一塊佛玉,收買我,讓我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他來看過我的事情,還讓我好好帶在身上,不要弄丟了。我之所以記不起我爺爺的任何事,還是因為後來發生了一件事,讓我下意識地將這段記憶封存,不敢再輕易去揭開這段記憶——我問那人:為什麼不能告訴我爸爸?那人說:因為你爸爸會胖揍你一頓!我當他是嚇唬小孩子。爸爸晚上從工地里回來的時候,我拿着佛玉,興沖沖地跑去和他說:爸爸,今天爺爺來看我了!爸爸馬上變了臉色,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麼憤怒的樣子!他把佛玉搶過來,狠狠地擲在腳下,「桌球」——摔碎了!爸爸把我按在他的膝蓋上,真和那人說的一樣,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!當時我悔得腸子都青了,我真應該聽那人的話,不把他的事告訴我爸爸聽!因為被揍得很慘,所以從那以後起,我不敢在爸爸媽媽的面前提起「爺爺」這兩個字,又因為那時候很小,所以就漸漸地給遺忘了。這麼說來,我應該是有個爺爺的了。我重新拿起爺爺的照片,重新又看了一遍。是他!絕對是他!因為他身上的氣質是獨一無二的,溫潤而又文弱,眉宇之間一直纏着一股愁緒,讓他看起來很可憐。「想起來了嗎?」劉律師鬆了一口氣。我點點頭,拿着爺爺的照片問他:「你知道我爺爺為什麼一直都這麼憂愁嗎?他有什麼心事?」劉律師說:「你爺爺很可憐的,在四十二歲的時候就出家了,就為這件事,和你們家人鬧翻了,從那以後,和家人斷了關係。你應該發現,只要你一提起你爺爺,你家人……不,應該是你家裡所有的親戚都會讓你不要提這個人,對不對?你爺爺一直都很想回家,但是家裡人都不肯接受他,只要看到他,就會拿起掃把趕他走,所以他這心事藏了三十多年。」我忍不住動容,我相信這個人就是我五歲時候見過的人,如果他真的是我爺爺,三十多年來沒有回家,那真的是太可憐了。劉律師默默地把遺產轉讓協議推到我面前,說:「於先生,你爺爺臨死前只有一個願望,那就是能有個人繼承他的遺產,好好地照顧他的貓,他就心滿意足了。他那一套房屋不需要你特地去打理的,只要你每周五晚上過去看一看房屋就好了。」我仔細地看了一下遺產協議,發現和劉律師說的有些出入。劉律師說爺爺的房屋有一萬平方米,是10207平方米沒錯,但上面寫的是不動產,房屋不可變賣,但裏面的東西可以變賣,什麼炒地皮、炒房子都是騙人的。照顧貓也寫在上面了,但有一個獨特的要求,那就是:黑貓名字叫於唯,和人名很像,爺爺要遺產繼承人尊稱黑貓為「教父」,只有「教父」點頭同意了,那遺產繼承人才能真正地繼承遺產。典型的愛貓狂人!但轉念一想,我爺爺這麼多年來一個人獨自在外,養只貓來寄託感情,也合常理——家裡人沒有一個人待見他,他唯一的親人可能就是劉律師帶來的那隻貓了吧?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劉律師身邊的外帶包,裏面有着一隻成年的黑貓,那身皮毛黑得發亮,而金黃色的眼眸似乎在無情地將我嘲笑。我簽下了遺產協議,領了黑貓,和劉律師約定,在這個周五,也就是我爺爺過世的第七天,去京東路44號看房屋,也順便給我爺爺守一守回魂夜。劉律師鬆了一口氣,說他這一周輾轉找了我很多親戚,現在終於有人願意簽收這份遺產了。於是我們愉快地分手了,劉律師送了我一張名片,說以後如果發生什麼事,打上面的電話,他都會來幫我解決問題的。我笑,我一個21世紀的三好大學生,平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,能有什麼事讓一個律師幫忙的?他搭著巴士離開了。我提着黑貓的外帶包,慢悠悠地往宿舍寢室走,我一邊走便就一邊看着爺爺的照片。我覺得他很可憐,四十二歲離開家,三十二年來一直都不敢回家。這時候,我的手機響起來了。我放下貓包,掏出手機一看,原來是爸爸的電話。「爸,什麼事?」我一手拿着電話,一手拿着爺爺的照片,打算準備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爸爸聽。電話那頭傳來爸爸十萬火急的聲音:「寄南,是不是有個叫劉鑫澤的男人去學校找你了?」老爸真是料事如神,這樣都能被他猜到!我「嗯」了一聲。爸爸問:「他是不是和你說你爺爺死了,讓你簽一份遺產協議?」我又「嗯」了一聲,正準備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訴爸爸的時候,爸爸又問:「那你簽了沒有?」我說:「簽了。」「你這孩子……唉!」電話那端,爸爸沉重地嘆了一口氣,忽然語鋒一轉,字字鏗鏘地說道:「於寄南!既然你簽了遺產,那從今天起,你不再是我於家的人,以後我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供你讀書,你也不要再回家裡來找我們,就當我們沒有生過你這個孩子!」「爸……」我吃了一驚,叫了一聲「爸」,話音未落,電話就已經沒了聲音了。我爸掛斷了電話。我整個人都傻了。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麼,就……就這樣被斷絕了關係?我就這樣,傻獃獃地維持着一個姿勢不動,目光漸漸地對着手裡拿着的照片聚起了焦距……六月天的中午,太陽暴曬之下,我竟嚇出了一身冷汗!!照片里的爺爺對我笑了!是欣慰,眉宇間的愁緒散開了,笑得如陽光一樣明媚熙和!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!這張照片是假的,絕對是P過的!我爺爺四十二歲離開家,在外面過了三十二年,享年七十四歲。但這張照片是彩底的,意思就是說這是近年來的照片。照片里的爺爺看起來三十齣頭,那不應該是幾十年前的老照片嗎?我家裡自己的周歲照片都已經淡去顏色了,色調變得模糊了,這幾十年前的老照片又怎麼可能有如此嶄新的色彩?我趕緊撥劉律師的電話,發現打過去竟然說:「你好,京東路44號殯儀館,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嗎?我們這裏提供弔唁、守靈、給遺體整容美容、火化、下葬等服……」我趕緊掐斷了電話!京東路44號!殯儀館!我瘋了!佔地一萬平方米,不動產,價值十個億,卻沒有人肯去接手這份遺產,原來——原來——原來是殯儀館!包裏面的黑貓抬起頭來看看我,金黃色的眼眸似笑非笑,似乎在殘酷地嘲笑我的愚蠢與貪婪……我偷偷地把黑貓帶回了宿舍,在打了那通電話後,我又氣又急,本來想把黑貓和協議全扔進垃圾桶去,但最後放棄了。就算被那隻該死的律師給騙了,但黑貓是活的啊,我總不能就這樣把它扔了吧?把氣撒到一隻畜生身上算什麼爺們?當我回到宿舍,把貓包放在桌上,就爬上床去鬱悶地趴下了。「老四你怎麼帶只貓回來了?要是被樓媽知道,我們整個宿舍都要被扣學分了!」黑貓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,但還好,他們反應不大。老大林子安拍着我的床鋪問:「你不會是想在宿舍里養貓吧?」我悶悶不樂地說:「不會,我連自己都養不活,還養什麼貓?我會找個女孩子,把貓送給她養的。」「這貓漂亮啊!」老二許哲也看一眼就喜歡上了貓,他是貓狗控,平常都喜歡上網瀏覽寵物網站的,就看最多的還是狗狗。但可惜,也是有心沒錢養的窮酸命。許哲也把黑貓放出來了,那隻黑貓也不跑,溫順地趴在許哲也的膝蓋上,仍由他摸。許哲也越摸越喜歡,忍不住說:「寄南,你都要把貓送人了,不如就送我吧!」林子安拍了他一巴掌:「瘋了你,要是被樓媽發現,我們集體都要被處分的!」許哲也說:「那就留幾天嘛!讓我過把癮,行不行?」「那你得問老四的意見。」在許哲也看過來的時候,我無力地揮揮手,說:「你們隨意吧。」那一天下午,我在貓咪領養吧發了送養的消息,沒過多久,就有很多條回復,原來在貓咪領養吧里,純黑色或者是純白色的貓咪最受歡迎,幾乎是搶著領養的。難怪許哲也會一眼就喜歡上了黑貓,因為黑貓太少見了。有人留言說,純黑色的貓咪鎮邪,很想養一隻,但可惜回復的人是異地的,領養吧規定不能郵寄活寵,所以就沒談得下來。竟然還有人嫌貓老了,不想養。想不到這年頭,寵物也是看臉的,想想也是醉了。就這樣,不知不覺過了一天,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,我手機響了。一看,媽蛋!寫着是劉鑫澤的名字,但實際上是殯儀館的電話!我掐了,把手機扔到床的另一邊,手機砸到床上的響聲嚇了舍友們一跳。電話又響了,還是劉鑫澤的電話。我又掐,又響,來來回回掐了好幾遍之後,我就納悶了,一個殯儀館,給我不停打電話做什麼?於是我接了,口氣不爽地「喂」了一聲。「小少爺,找我什麼事呀?」我聽後吃了一驚,這麼吊兒郎當的聲音竟然是劉鑫澤的聲音!這不是殯儀館的電話嗎?「劉鑫澤?」我吃驚地問。相對於我的吃驚,劉鑫澤的聲音就顯得很輕鬆了,他似乎心情不錯,語氣跟白天裡的一本正經截然相反:「對,是我,小少爺,找我什麼事呢?我剛剛回來,查了電話記錄才知道你中午打電話過來了,你不會現在就遇上麻煩了吧?」他的輕鬆語氣很欠揍,對我的稱呼讓我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,這是多少年代對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的稱呼,他竟然用到了我的身上!而最讓人感到他很囂張的是最後一句話!什麼叫做「你不會現在就遇上麻煩了吧」?怎麼聽起來好像就是覺得我一定會碰上麻煩一樣?!不過,我的確簽了協議之後就遇上麻煩了,我老爸二話不說跟我斷了關係,我給老爸老媽撥了一天的電話,都得到「用戶已關機」的提示,我這才知道,我老爸老媽是把我拉進聯繫人黑名單里了!萬萬沒想到,我爸竟然沒有開玩笑!我氣得把牙齒磨得咯咯響:「劉鑫澤!你究竟是什麼人?為什麼你要騙我?你根本就不是律師對不對?你為什麼要騙我簽協議?你知不知道,就因為你這協議,我爸媽要和我斷絕關係!」我說得太大聲了,在下面玩遊戲的舍友們紛紛抬起頭來看着我,我全然不顧,我爸媽都和我斷絕關係了,我還有什麼好顧面子的?劉鑫澤咯咯地笑:「我是什麼人,你來給你爺爺守回魂夜時,不就知道了嗎?」「我爺爺的照片你是p過的!那根本不是我爺爺的照片,我爺爺根本就不存在,你為什麼要騙我?」我憤怒地吼!劉鑫澤說:「不,我沒p……哦!凌婧婧小姐!那個東西不能碰的,你快回來!」「噔!」他把電話放下了,但沒掛斷,腳步聲匆匆走遠,劉鑫澤似乎走了。我氣得瘋了,這個大騙子,竟然敢就這樣撂下我?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!就在這時,忽然傳來了一群小孩子嘻嘻笑的聲音,似乎在追着跑,有個孩子在哭:「你們別把我的頭當球踢,嗷……」話音未落,似乎就被踢飛了。接着有個女人摸索過來了,一邊摸索著,一邊念叨:「我的眼睛……我的眼睛呢?找不到……找不到……誰挖走了我的眼睛?」電話被拿起來了,那個女人問:「你知道我的眼睛在哪兒嗎?」我不寒而慄。女人的聲音,小孩的聲音,都不像正常人的聲音,飄飄呼呼的,若有若無。「我不知道……」我乾乾地回答,這一定是劉鑫澤那個大騙子在找人嚇唬我!女人說:「不,你一定知道!老館主說,他大限到了,以後會有人來頂他的位置的,你既然打電話到這裏來,就說明你是下一任……於……寄……南……我知道你的名字了,我這就過去找你、找你……不要掛電話……不要掛電話……」我耳朵忽然感到一陣冰涼,緊接着是一聲尖銳的鬼叫聲,刺得我耳膜都快破了。我下意識地甩開手機,手機「啪」的一聲摔到床下,一分為三,電池都掉出來了,但螢幕還亮着!那一個尖銳的聲音越發的近了,但奇怪的是,其他人都還玩著遊戲,他們帶着耳塞在打lol,我就不說了,可老六——老六這個書獃子在看書,耳朵里沒有塞任何東西,他竟然沒有聽到那個叫聲!明明,叫得那麼尖銳刺耳!我趴在上鋪,震驚地看着那手機,螢幕的光越來越綠,一個披着頭髮的女人掙扎著從5.5寸的螢幕里擠出頭來,貞子爬出電視的真實版!她有臉,臉上全是血!血是從眼洞裡流出來的,不停地流,我手機的四周很快形成了一灘血!「於……寄……南……」她一邊爬一邊吃力地喊我的名字,5.5寸的螢幕擠得她腦袋變了形。我睜大眼睛開着她擠出來,先是擠出了一顆完整的頭,然後慢慢擠出了一隻手,那隻手撐在地面上,似乎在用力地往外抽身子。沒有人看到她,只有我看見了、聽見了!我繃緊了身子,這個時候我竟然動不了身子了!我竟然會碰見鬼?而且鬼是從我手機里鑽出來的?那該死的大騙子劉鑫澤究竟是什麼人?為什麼打給他的電話那一端,竟然會有鬼?!「噢!!」女鬼忽然發出了一聲尖叫,停了一停,接着又瘋狂地雙手亂舞,似乎是想捉住什麼東西一樣,但是來不及了,電話那端似乎有一股力在拉扯着她,一點一點地把她拉了回去。「於寄南!於寄南!於寄南!!」女鬼撕心裂肺地尖叫,似乎我欠了她幾千萬!!她的聲音最後消失在手機里,手機的螢幕終於暗下去了。破裂的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,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。我已經嚇得滿身是汗。老六李穆撿起我的手機,放到我床上來,奇怪地問:「老四你怎麼了?今天你好像不對勁啊。」我擦了一擦汗,說:「沒事。」「那你快看看你手機有沒有事?幸好是諾基亞,不然摔壞了又得買一個。」李穆說。sponsored ads 我接過手機,這個時候我發現我手抖得厲害,就一個裝電池重啟手機的動作,我費了好半天的勁才裝好。會不會再冒出個女鬼來?我不敢想,手已經按下了開機鍵。剛開機,劉鑫澤又來電話了,我不敢接。老六趴在我床邊,奇怪地問:「寄南你怎麼了?怎麼臉色這麼白?生病了?」我搖頭。「幹嘛不接電話?」我不敢接,可是又很想跟劉鑫澤問個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李穆見鈴聲響了半天,我又不接,便就索性伸出手,一按電話,我嚇得手一抖,滑到了免提。一下子,聲音全放出來了。那邊的聲音很雜,似乎有很多人,那個被踢腦袋的孩子嗚嗚地哭喊:「頭痛痛、頭痛痛,別踢了,求你們別踢了。」那沒眼珠子的女人在哭:「我的眼睛、我的眼睛……」但李穆似乎什麼都沒聽到一樣。劉鑫澤的聲音穩穩地從電話里傳了出來:「小少爺,剛剛沒嚇壞你吧?老館主不在了,我這邊有點兒亂。」我大聲問:「你是誰?你究竟是誰?」劉鑫澤咯咯地笑:「不是說你來了我們這邊就知道我是誰了嗎?」「你們那邊是什麼地方?」「我們這邊是,鬼、門、關。」一股涼意森森地冒了出來。李穆也呆了。我氣急敗壞地說:「你在騙我,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?什麼遺產,我都不要了,你快來把你的黑貓領回去!」劉鑫澤悠然地笑道:「黑貓不是我的,是你爺爺的。現在你說不要,已經太遲了。」「為什麼?」「因為你爺爺已經到你身邊了,哈哈哈哈——」劉鑫澤忽然瘋癲地笑了起來。隨着他的聲音,我看到老二的電腦桌上漸漸地露出了一個人影,那個人影就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樣,甚至,更年輕!許哲也這時候離開電腦桌,吹着口哨上廁所去了。那人指了指螢幕,我順着他指的地方看去,只見許哲也的電腦上放著一張新聞網頁,上面竟然用黑色大字寫標題:今日早上,本縣第一富豪凌百萬的女兒凌婧婧遭遇車禍,不幸身亡。sponsored ads 凌婧婧,不是劉鑫澤剛剛在喊的名字嗎?鬼門關,難道真的有鬼門關??電腦的另一邊,黑貓抬起頭,看着我,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笑意……我出離了我人生中的憤怒,猛得將手機砸向了那個文弱的鬼魂!啪——手機裂了,電腦螢幕碎了。剛出廁所的尖叫:「老四你搞毛線!老子的電腦!!」所有人都嚇了一跳,紛紛轉過來看,都看到了許哲也屏裂的電腦,只有老五徐志平還沉浸在lol的世界裏,不可自拔。這個時候,我很孬地說了一句話:「我賠……」然後灰溜溜地爬下床,我手腳都是軟的,踩下來時竟然一個腳軟,差點兒從上鋪摔下來。還好李穆在邊上扶了我一把,我這才沒摔個狗啃泥。李穆擔憂地看着我:「老四,你沒事吧?」「沒事。」我擦了擦額頭,發現自己一頭的大汗。奶奶個熊的,差點被鬼嚇尿!那隻男鬼已經消失了,我走過去,許哲也心疼地抱着他的電腦大嚎:「於寄南,我靠你奶奶的!老子這個學期剛入手的新電腦啊!還沒玩夠一個月呢,你他媽的就把它給砸壞了!!」我很孬地說:「我賠,我賠……我明天就去找計算機系的學長來修。」「泥煤!你賠得起嗎?」許哲也鬱悶地坐下來,我一陣尷尬,我家裡是很窮,上了大二也沒有買電腦,手機還是二手的山寨版的諾基亞,一個月生活費才300,現在爸媽還無來由地和我斷了關係,我的確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賠給老二一個螢幕了。林子安是舍長,出事之後,他走過來問:「怎麼了?寄南你怎麼忽然砸人電腦了?」「我……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,說見鬼?那也就是十分鐘左右的事,我到現在還覺得像是做夢一樣呢。林子安查看了一下老二的螢幕,好聲安慰道:「黑子你也別太生氣了,就裂了一點,螢幕還能看的,你先將就著用一晚,明天讓寄南拿去修修,寄南人緣好,認識很多計算機系的學長,到時候請學長來修,一定能修好的。」許哲也生氣地別過頭去,重重地哼了一聲。這時候我發現許哲也的電腦上是寵物網站,根本不是那條凌婧婧死亡的新聞!我揉了揉眼,再看,沒錯,還是寵物網站!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拿過滑鼠把許哲也的網頁一個個點開看,滿滿都是寵物的網頁,根本就沒有任何凌婧婧死亡的新聞!「媽的,別碰我電腦!」許哲也憤怒地推了我一把,把滑鼠搶回去,用力地點了點,把電腦關機了。「對不起……」我歉疚地說。許哲也哼了一聲,抱着手,賭氣地別過頭去,不看我一眼。我只好轉到李穆的電腦上去,請求他幫查一查凌婧婧的事,沒想到,一搜就搜出來了。有股寒意從腳底升了起來,因為李穆打開的網頁就和我在李穆電腦上看到的是一模一樣!這個世上有鬼……不!不可能!現在是21世紀,唯物主義世界!我們是受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薰陶的新新人類!最主要的是……我家人從來都是無神論者,只要我提到神神鬼鬼,我爸就會揍我一頓。我想到我爸今天的電話,頓時心裏就難受。我在李穆身邊坐了一會兒,心慌慌地把手機裝了起來,幸好是諾基亞,不然摔兩次,早壞了。李穆問我為什麼摔手機,我說心情不好,總不能說是因為鬼吧?我一想到那十分鐘里發生的事情心裏就寒磣,覺得自己是眼花了,因為鬼就出現了那麼幾分鐘,也沒有將我怎麼樣,感覺就像是幻覺一樣。也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,所以我的心情變得特別的煩躁,尤其是許哲也回他床上睡覺時,狠狠踢了我椅子一腳,那個時候讓我感覺特別的委屈和冤枉!我又不是故意砸壞他電腦的!宿舍樓下忽然吵鬧起來了,特別的吵,好像有一個班的人在樓下集合一樣,吵吵嚷嚷的。誰呀,神經病,這麼晚了還吵,還讓不讓人睡覺了?我看了一下時間:【23:45】,都快十二點了,還吵!神經病啊!我又坐了一會兒,樓下竟然還越來越吵了,像是有幾百人集合一樣,還有小孩子在我們門外的樓道上跑來跑去,追着玩。媽蛋,好吵!我看了一下時間,還有一分鐘就12點了,我心裏早就藏了一股火,現在全都被激發出來了,噌地站起來,快步打開宿舍的門,趴到陽台上,沖樓下大聲罵道:「吵什麼吵!還讓不讓人睡覺了?操蛋!」我喊得很大聲,樓下頓時安靜了。樓下的人出奇的多,人山人海的,起碼有三四百人。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看我,一時間,氣氛詭異得出奇。我見他們安靜了,於是就氣呼呼地回宿捨去了,眼角餘光瞥見樓道的盡頭有幾個孩子在看着我,站在前面的小女孩抱着個球,粉雕玉琢的,很是可愛,所以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。我沒多想,就推開宿舍的門。「媽的,一群神經病,12點了還在下面吵!神經病!」我啪的關上門,心情不爽地罵道。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,靠門的林子安摘下耳機,對我說:「你才神經病吧?這麼晚了跑出去鬼嚎什麼?想一夜成名也不用這樣吧!」我氣呼呼地說:「下面的人很吵啊!」「沒聽到什麼吵聲啊!」林子安說,他又問了其他人,其他人都說沒聽到什麼吵聲,我說你們都戴耳機打lol,肯定聽不到外面有多吵。這時候老六忽然說:「真的沒有吵聲,寄南,你今天晚上怪怪的,究竟是怎麼了?」李穆是個書獃子,他可沒塞耳塞。我說外面有吵聲,他們說沒有,我氣死了,覺得他們是故意聯手來整我的,於是我就不和他們爭,把手機放在李穆的桌子上,說:「十二點了,我去洗澡。」說完就去浴室,在經過許哲也床邊的時候,許哲也就冷冷地罵了我一聲:「於寄南,你丫的就一神經病!」我知道他生我的氣,所以我也就沒有還嘴。洗澡的時候,我一直都擔心水會像電視里的那樣,忽然嘩啦啦地變成血水,淋到我身上;廁所坑裡會忽然冒出一隻手;黑色的長髮從排水溝里冒了出來……還好,平平安安,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。所以我才說,我一定是眼花了,沒道理撞上鬼,還能這麼平靜。我很快地洗好了澡,提着一桶髒衣服走出來準備洗的時候,當我看清宿舍里的清醒之後,我驚呆了。宿舍里,擠滿了人!有站着的,坐着的,靠着的。有老人,有男,有女,有小孩。衣服打扮很不統一,有唐裝的,有清裝的,有民國的,還有現代的。舍友們還在火熱地打lol,似乎對着變得擁擠的宿舍毫無察覺!我在樓道上看到的小女孩抱着球,嬌滴滴地對我叫道:「大哥哥!」我的視線落到她手裡拿着的球上,那球長了很多黑毛,就在我的視線落到球身上時,那個球忽然轉了過來,竟然是張小男孩的臉!「哐當!」我嚇得手裡的桶摔到了地上。小男孩哭着對我說:「大哥哥,小紅拿我當球踢,你快救救我!」小女孩噘著嘴,拍了一下小男孩的頭,嬌嗔道:「小明,不許告狀!」小男孩似乎很害怕小女孩,被小女孩一拍,就沒有再說話了。一股冷意從我腳底下升了起來。這些人,就是剛才在樓下吵鬧的人!不,他們可能不是人!「叩、叩、叩!」忽然響起了低沉的,不緊不慢的叩門聲,一聲隔着一聲的空隙很長,這年頭已經沒有人這樣有節奏地敲門了。林子安站起來,伸手打開了門。門外站着一位紅羅裙的古典女子,皮膚白皙,一絲不苟地盤著古代婦人的髮髻,眉眼小巧,看上去十分的乖巧可人。她盈盈一笑,顧盼生輝。她看着我,穿過林子安的身體,向我飄了來。在她穿過林子安身子的一瞬間,林子安猛地打了一個寒顫,用力地把門甩了上去!林子安坐回電腦桌面前,向來好脾氣的他現在也忍不住又氣又急地罵道:「媽的!哪個天殺的跟我們開這個玩笑?今天晚上都開了一百遍門了!都沒有看到任何人,連鬼影子都沒看見!」他抓起滑鼠旁邊的香煙來抽,但我看到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一般,他給煙點火的時候,手是抖的,似乎是在害怕些什麼,抽煙,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壓驚。「邪門了!」老三楊小天說,「你們不覺得今天晚上有點不對勁嗎?先是寄南無緣無故砸手機,又是跑出去叫人不要吵的。從寄南進去洗澡開始,就不停有人來敲我們的門,可是打開門,都沒有人在外面。隔壁寢室都睡了,就我們還在打遊戲,我們又不是靠近樓梯口的宿舍,要是有人跟我們開玩笑,也沒時間躲起來啊!而且你們不覺得宿舍有點冷嗎?」從5月份開始,學生宿舍就像是蒸籠一樣,半夜的床板跟火爐一樣,曬一杯水上去,一分鐘就能幹了。可是現在6月份了,宿舍卻像是開了空調一般,陰涼涼的。舍友們不知道是為什麼,可是我卻看到了,整個屋子都是鬼!這是鬼敲門,但林子安每次都開門把鬼放了進來!我出了一身的汗,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顛覆我的世界觀了,我在爸爸媽媽的教導下,從小就是個無神論者,可是,我現在看到的是什麼?一群,身影飄渺,卻又和正常人一樣的鬼魂!就在古典美女進門的時候,小女孩着急地跑到我的面前,似乎很害怕那個女子,她匆匆地對我說道:「大哥哥,你有『鑰匙』對不對?快把門打開!求求你了,把門打開,讓我過去吧!她來了,她會……」小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,有一根細長的東西穿過了她的心臟,刺穿了她手裡捧著的頭顱!那跟細長的東西輕輕一拋,將小女孩和頭顱甩到了一邊去,隨後就縮了回去。竟然是手指!古典女子掏出手帕,不以為然地擦著沾了血的手指,微笑着向我飄了過來。其他的鬼都縮到了床上,似乎十分害怕她。「妾身見過公子。」古典女子提着裙,雙膝微微一彎,對我行了一個古禮。我後退了三步,對於殺了人……不,殺了鬼還能面不改色的女子,誰知道她下一秒鐘會對我怎麼樣?穿着紅衣服,說不定就是個厲鬼呢?女子宛如古書中所說的大家閨秀,舉手投足之間都看得出來她有着極高的教養。她微笑着問我:「請問公子是否能將『鑰匙』交給小女子?若是公子願意,小女子轉世之後,願意為奴為婢,一世服侍公子。」我猛地搖頭,什麼鑰匙?我只有宿舍門口、和家裡大門的鑰匙!「公子若不肯給,那小女子只好親自取出來了。」女子婉約地笑着向前一步。這個時候,我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。我想逃,腳不聽使喚。我想喊救命,嘴巴張不開。我動彈不了,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子走到我的面前。她抬起了手指,那根刺穿小女孩和頭顱的手指!她的指甲似乎有五厘米那麼長,輕輕地劃下去。我衣服上的紐扣一顆一顆地被割斷,露出了胸膛。女鬼的指尖抵在了我的心口上,她按下去,我似乎能聽到我心臟的跳動聲——噗通、噗通,似乎每一下跳動就是最後一次跳動,所以要竭盡全力!她不會是想剖開我的胸膛,挖出我的心臟吧?我恐懼地想。「老四你跳脫衣舞呢?」許哲也從床上蹦了起來,他這一句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牽到了我的身上。如果不是我現在說不出話來,我現在真的很想和所有人說:「救我!」可是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,喉嚨咕嚕嚕地響着,卻是一個完整的音節都擠不出來!女鬼咯咯地笑着,手指嵌進了我的肉里。一滴血珠冒了出來,我竟不覺得疼痛。女鬼咯咯笑着,整個宿舍里都是她瘋癲的笑聲。她的手指慢慢往下劃下去,我的肉一點一點地被割開。我看到老大他們看着我的眼神漸漸變得驚恐。救我……我無聲地喊著,喉嚨咕嚕咕嚕地翻湧著,就是喊不出聲音來。我幾乎快哭了,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。我絕望地看着兄弟們,但在他們的臉上,只看到三個字:嚇傻了。誰來救救我?救我!胸膛一點一點地被剖開,我的眼睛忍不住向下看去,只看見胸膛劇烈地起伏著,女鬼已經割開了二十厘米長的口子,鮮血無聲無息地淌著,肉向兩邊敞開,從狹縫裡,我看到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!女鬼咯咯地笑着:「看到了,『鑰匙』就藏在你的心臟里!」「你算什麼男人,算什麼男人,眼睜睜看她走,卻不聞不問,是有多天真,就別再硬撐……」我手機響了,鈴聲是周杰倫的《算什麼男人》。李穆慌慌張張地抓起我的手機,對我說道:「老四,你電話響了!」李穆,哥現在就只想你過來救哥的命啊!《算什麼男人》的響起,似乎拯救了所有人的靈魂,林子安他們從驚恐中回過神來,許哲也從上鋪慌慌張張地爬了下來:「老四你怎麼了?」老二你真好,這時候沒怪我砸你電腦了!我心裏充滿了對許哲也的感激。李穆也抓着手機跑了過來,那鈴聲還在響,就在這時,鈴聲忽然變了,變成了一首我從來沒聽過的歌曲,那歌曲很祥和,好像和尚在念經。「啊——」女鬼發出了刺破耳膜的尖叫,忽然化作一陣煙在我眼前消失了,那些縮在牆邊的鬼也都變了臉色,捂著耳朵,身子隱沒進了牆裡,全都消失了。忽然,一股劇痛迅速地躥上我的大腦,是胸口上的傷!我終於感覺到了那二十多厘米長的傷口給我帶來的疼痛!我的身子忽然間又屬於我了!我的身體緩緩倒下,許哲也接住了我,他想幫我按住傷口,但又一臉嫌惡,不知道該不該幫我捂住傷口一樣。這個時候,我終於可以說出了我一直最想說出來的話:「救我……」「快、快送老四上醫院!」林子安急沖沖地說道。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我急救,許哲也索性把我背到了身上,也不管那血會不會沾到他身上了。我的手機還在放著和尚念經,我似乎發現了救命稻草,伸手向李穆去要手機,李穆趕緊把手機塞到我的手上,我一看,竟然是劉鑫澤的號碼,李穆慌亂之間已經接聽了劉鑫澤的電話,接通電話後,裏面竟然沒有傳出劉鑫澤的聲音,而是傳出了和尚念經,似乎……有上百個和尚在輕輕地吟唱着梵文……我漸漸地喪失了意識,但我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手機。直到我被送到醫院,上了手術台,也沒有鬆開。我恍恍惚惚地看到許多人站在我的身邊,他們全副武裝,帶着帽子、面罩、穿着綠色的無菌衣,看不到臉,都帶着手套,給我縫合傷口。一個主刀醫生模樣的人伸出了手,另一個人將線交到了他的手中,他低下頭來,我感到胸口上的肉似乎被什麼尖銳的東西戳穿了一樣,但是不疼,我可能被打了麻醉針。醫生縫了好幾針,無意之間,我竟然看到了他的眼睛是閉着的!我頓時嚇得睜開了眼!「病人睜開了眼!」一個女護士報告說。「再打一劑麻醉藥。」醫生的聲音似乎是從腹部里傳出來一樣,沙啞的,沉沉的,彷彿是從地獄裏傳出來的一樣。不……我意識到了危險,扭動着身子,想要從手術台上爬起來,但卻被其他人壓了回去,一個尖銳的東西插入我的手臂,隨着麻醉藥的灌入,我漸漸地安靜了下來,眼皮也開始不停地打架……就在眼皮即將合上的一瞬間,我掃了一眼周圍的人,發現除了那個主刀醫師,其他人都睜着眼睛的,但他們似乎都沒有發現那個主刀醫師的異常……後來,我聽說,幫我縫合傷口的,不是人,而是一具從太平間裡走出來,穿上主刀醫生衣服的——屍體!我醒來後,聽說——那一天,我的手術結束後,那這醫護助手把我推了出來,這個時候,有一個人匆匆地趕了過來,他就是被安排來為我做縫針手術的外科醫生。他焦急地走進手術室,無菌服只系了一半的扣子,一進門,正好撞上把傷患推出來的醫護人員,於是就問道:「病人傷情如何?」所有人都怔住了,來人還沒有戴口罩,所以他們都認得出來這是本來應該做這場手術的梁醫生。如果站在面前的是梁醫生,那剛才做手術的是誰?「嘖嘖——」身後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,那笑聲低沉沉的,不像從活人喉嚨中發出來的笑聲,他們轉頭看去,只看見那個與他們一模一樣打扮的「人」慢慢地轉過頭來,他轉得很慢,轉個頭似乎很艱辛。他身體是不動的,是背對着手術室門外,面對手術台的,他沒轉一個角度,脖子就發出「咯咯」的骨頭脆噠噠的掌聲。所有人的臉色在吃驚中漸漸變成驚恐!因為那「人」的頭已經不是「轉」著過來了,而是硬生生地「扭」了過來——180°角!一個人的頭從胸前轉到了背後!他摘下面罩,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臉:他是閉着眼睛的,似笑非笑,面容十分安詳。「轟——」他忽然向後倒下去。就在他倒下後,一雙腳暴露在了人前。他沒有穿鞋子,腳趾上掛著一個牌號。別人可能不知道那牌號意味着什麼,可是這個醫院裏的工作人員都知道——那是太平間裡死者的標誌!後來,醫生過去檢查那個「人」,發現他身體上蓋覆蓋著冰霜,寒氣不停地外散,這說明他在太平間裡已經冰凍了多時,才剛剛從太平間裡走出來不久!只是做手術時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傷患的身上,所以才沒有留意到這個「主刀醫師」的異常。他們把屍體搬回太平間時順便查了一下,發現那是一具曾經被吊銷過醫生執照的屍體,死去才一周時間……「你小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,那時候我們都守在手術室門外看着呢,那情景現在想想都覺得寒毛都豎起來了!就因為這樣,那些醫生為了不讓我們把事情都說出去,所以就免了你的手術費、住院費、醫藥費,還有掛號費。不僅如此,還送了我們一筆錢呢!」「所以你們就無恥地把你們兄弟給賣了是不是?」我捂著胸膛上的傷,痛罵他們:「發生這樣的事情,難道不應該是馬上把我轉移出去嗎?」我慌亂地解開病服的紐扣,只見紗布像女人的裹胸一樣,令我看不見縫合的傷口。我又去拆紗布,林子安嚇得抓住了我的手,阻止了我:「寄南你想做什麼?」我大喊:「有個死屍給我縫傷口呀!誰知道他有沒有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進去?要是縫了一把手術刀進去,我……」「你就死定了!」林子安無奈而又無語,用力地抓下我的手,說,「你放心吧,後來拿着醫生給你仔仔細細、里裡外外地給你檢查了一遍,X光掃了你整整三遍,敢保證你身體里沒有任何一把手術刀、沒有任何一條多餘的紗布!而且那個鬼醫生是非常專業的,給你縫的傷口整整齊齊,比任何一個醫生縫得還要好看。手術全程都有人……都有活人在盯着,他們都保證沒有手術中沒有一場疏漏。所以你不用擔心,你是非常安全的。」我越聽,心裏越發毛,這個胸口好像長了什麼蟲子在爬一樣,我寧願馬上把線給拆了,然後重新讓醫生縫過一遍!花錢求個安心,花再多的錢也是值得的呀!好吧……我現在是被爹媽拋棄的孩子,沒有錢可以任性。我想起家人的斷絕關係,頓時就慫了。許哲也輕輕拍了我的頭,說:「你以為我們不想馬上把你轉移出去?但是你傷成這個樣子,我們誰敢移你?昨天晚上怕你出事,我們五個人輪流在這裏守着你,你還不知足?不像你爸媽,昨天晚上你出事之後,我們就打電話去給你爸媽,但是都沒有一個電話打得通的。」素來穩重的林子安開口說道:「寄南,現在也應該對我們說真話了吧?」我低頭想了很久,從昨天晚上起,發生的所有詭異的事情都是衝着我來的,我要不要將事情說出來呢?這些事情實在太過於詭異,我擔心會把老大他們都牽扯進來,無辜斷送了性命。許哲也說:「是兄弟的,現在就把話挑明了說。」就這句話,讓我感動得差點眼淚就掉下來了,許哲也脾氣沖,但也是最講義氣的,我砸壞了他的電腦,但最後還是他背我來的醫院,守了我一晚上呢!「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一切都得從昨天中午說起……」於是我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。聽完之後,林子安從包里掏出了筆和筆記本,一邊分析就一邊把自己分析的事情在筆記本上寫上:「第一,我們先確定一個安全的時間,得知道寄南在什麼時候危險、什麼時候安全,這樣我們才能做好準備抵抗危險。寄南碰上的第一個靈異事件就是電話里的女鬼,從寄南的手機上來看,那個律師打來電話是在晚上11點整,接着女鬼就爬出來了,時間大概持續了十多分鐘。接着寄南看見老二的電腦旁坐着一個男鬼,於是寄南就那手機砸了男鬼,時間大概在23:23分。男鬼和女鬼都消失之後,寄南和老二吵了起來,之後在老六電腦旁查新聞,大概到0點的時候,寄南覺得外面很吵,於是出去吼了一聲,我想那時候寄南看見樓下的便就不是人!之後寄南去洗澡,洗完出來,大概是在0:30左右,之後就出事了,我們送來醫院,到鬼醫生給寄南做完手術,大概就到1:30了。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事了。從這些時間上來看,這個鬼出現是有時間限制的,這個開始的時間應該是從晚上11點開始,而不是晚上12點開始。」徐志平嘟囔道:「那就奇怪了,為什麼是從11點開始,而不是從12點開始的呢?鬼故事裏不都是12點才開始鬧鬼的嗎?」林子安說:「但在中國古代的鬼故事裏,鬼都是子時出來的,子時是從晚上11點開始算的。」「原來這樣,看來我們只要從晚上11點到早上太陽出來,寄南就沒事了。」「應該是的。」林子安的筆記本是16k的,有點小,分析完安全時間後,林子安又翻頁寫下:「接着我們看一下我們要對付的敵人都有那些。寄南遇到的第一個不正常的應該是那個叫做劉鑫澤的律師。」林子安寫了劉鑫澤的名字,又在名字的上方寫上一個「人」字:「從許多鬼故事裏借鑑可以看得出來,鬼是白天都不能出來活動的,而且中午是太陽最猛的時候。在古代,犯人砍頭都是午時三刻,這就說明午時是有鎮壓惡鬼的一個時間段。但是那個叫做劉鑫澤的可以在白天出現,說明他極有可能是個活人。」說起劉鑫澤,我頓時就一股氣沖了上來:「但是他晚上11點給我打來了電話,說他在鬼門關,老六也聽到了!」李穆馬上點頭:「對,我也聽到了。」「但是從電話里,老四你聽到了劉鑫澤和許多鬼的聲音,而老六說他只聽到了劉鑫澤的聲音,從這一點上看,劉鑫澤應該是個人,但是他卻在一個叫做鬼門關的地方。」林子安十分肯定地說道。李穆問:「那個鬼門關是不是就是那個鬼門關呢?」林子安搖搖頭,說:「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從小到大聽說的鬼門關,但那裡很亂,有很多鬼就對了。」林子安繼續分析:「接着,寄南見到了女鬼,但是我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,姑且叫她作『電話女鬼』。」他在鬼字的下方寫上了「電話女鬼」。「凌婧婧,在電話里出現過的名字,確定是個死者身份。」「電話女鬼後,是電腦男鬼。」「接着,是操場鬼。」「敲門鬼。」林子安在這三個字後面畫了個花括號,表示分支:「這些敲門進我們宿舍的鬼有很多,但是寄南記住的只有三個鬼,一個是小女鬼,一個是斷頭鬼,還有一個是大女鬼。」「最後是我們一起見到的醫生鬼。」林子安在鬼的下面寫下醫生鬼,但是想了想又劃去,寫了一個新分類的下方——「屍體」。李穆問:「為什麼分開來寫?那個醫生鬼也是鬼啊。」林子安說:「但是和寄南看見的其他鬼是不一樣的,他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,有實體的。」所有人聽後,覺得林子安說得有道理。林子安說:「雖然說出現了很多鬼,但實際上真正要害人的並沒有幾個。你看,這些人……不,這些鬼裏面,真正對寄南出過手的就只有那個紅衣女鬼和昨晚上的鬼醫生,而其他鬼都沒有動手害過寄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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