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壹週刊】【沈政男觀點】二二八事件與台灣人的自我追尋
1947年爆發的二二八事件,至今屆滿70周年。一提到二二八事件,最常被連結的字眼是「真相」二字,但70年過去了,能夠禁得起嚴格史學檢驗的證據,比起經常被相提並論的納粹大屠殺,可說少得可憐。二二八事件究竟死了多少人?蔣介石到底是不是下達屠殺令的元兇?每年此時總是引起一番爭辯。這樣的爭辯今後也不會停止,原因是二二八事件在國民黨的長期封鎖之下,所能保留下的原始史料太少。比如二二八事件的第一手照片,任何在那幾周動亂期間所拍攝的都好,至今能看到的頂多只有一、兩幅,其中最著名的當然是陳澄波的受難遺照。至於文字資料,包括蔣介石留下的「大溪檔案」與日記,其完整性與真實性都值得存疑。至於二二八事件的諸多直接見證人,在二二八事件之後長達數十年的白色恐怖時代,早已把那段血淚記憶埋入腦海深處,不要說不敢對他人提起,連自己都想要徹底忘掉。1948年到1987年之間,台灣人的日曆只有364張,因為每年到了二二八,大家都不敢直視那個數字,都希望天趕快黑、這一天趕快過去。然而像二二八事件那麼沉痛的創傷記憶,整個社會累積的情緒能量實在太巨大,即使在意識底層想要壓抑,也會以各種變裝變形的方式,出現在許多人的噩夢裡,傳遞在更多人的耳語裡,並形塑了不少人的社會意識。在那高壓封鎖年代,國民黨政權以為沒人談論二二八事件,就不會有人在意他們殺了多少台灣人,殊不知先人的犧牲故事,已經慢慢滲入台灣人的精神裡,像牡蠣殼裡的沙子,開始凝結出珍珠一般的國家意識。台灣人開始公開談論二二八事件,是1987年的事,當時由陳永興、鄭南榕等人發起「二二八公義和平運動」,進行全國演講,以喚起台灣人注視這個集體創傷,後來隨著解嚴與政黨輪替的實現,台灣各地才出現二二八紀念碑,並在1998年有了第一次的「二二八和平紀念日」。所以說二二八事件的真相縱然還沒完全明朗,受難者與加害者的名字縱然還沒完全被世人知曉,二二八事件在台灣人集體心靈裡塑造的「精神現實」已經很清楚—1987年以後,為什麼國民黨政權對台灣人的箝制力道逐漸鬆弛?為什麼民進黨可以完成政黨輪替,甚至在2004年,以「二二八牽手護台灣運動」,保住了政黨輪替的成果?都是因為二二八事件的受難先人,以無形力量引領後代台灣人子孫往反抗壓迫、獨立自主的道路邁進。國民黨說二二八事件是「官逼民反」,中國共產黨說二二八事件是「國共內戰的延續」,這樣的史觀在70年前或許有幾分道理,但二二八事件的歷史意義是變動的,今天的台灣人已經用政治行動證明了二二八事件在70年後的意義—無數先人的犧牲、多少家屬的悲痛,以及廣大台灣人長期被心靈禁錮,都為了促成台灣人的自我追尋。作者簡介:1968年生,台中市人,台大醫學系畢業,精神科醫師,曾獲時報文學獎、林榮三文學獎,現任《民報》主筆、《國語日報》與《女人變有錢》專欄作者。本文由《蘋果日報》授權轉載
[圖擷取自網路,如有疑問請私訊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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