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面屋黎左個一樓一,我日日都去攪下佢




你哋可以叫住我陳家強先。
半年之前,我仲係二十九歲,有一個好好好好嘅女朋友,一切都安安穩穩。亦都就係半年之前,我對面屋嚟咗個一樓一。
事情是咁的:
我住唐樓,嗰到連LIFT都無,係要行樓梯上去、牆身剝落、樓梯霉霉爛爛嘅嗰種唐樓。但最緊要都係五臟俱全,租金唔貴。 
一梯兩伙。
對面屋丟空係七個月前左右嘅事。對面屋原本住咗個Hi Hi港女,係齋睇佢樣都知佢個閪好向左走向右走Seven臭嗰種。雖則我講就咁講佢,但我個人好少理佢,平時都無咩機會見到大家,畢竟佢個閪臭唔臭都好我都無份Hi,唔理得咁多。吖,點知畀佢吊到隻金龜,可能條矇向左走向右走急住帶條女返屋企Hi,所以九秒九就幫咗佢搞曬啲手續搬走。
而包租婆都好快咁就搵到個新租客返嚟。
包租婆係個爆炸髦毛阿嬸,一講嘢就好嘈好大聲,仲夾雜少少鄉音。佢前面有隻牙崩咗,鑲咗隻金牙。爆炸髦毛金牙阿嬸,我平時認人好差,我會咁樣認佢。
我同包租婆其實無咩兩句,佢做啲咩啊、之後有啲咩人會搬入嚟我都無咩點問,總之我準時交租,你唔好搞到我。 
我只有一個人住。
由中七開始我就一個人住,一直去到依家。
唔好意思,依家我入返正題,我講返半年之前先。
嗰日下晝無啦啦有人拍我門。我去打開木門,第一眼就見到個爆炸髦毛。
我:「點啊包租婆?」


佢笑嘅時候露咗排金牙出嚟。我哋中間隔住一道鐵閘。
包租婆:「陳生啊,即係咁啊……」
佢對上一次恭恭敬敬咁同我講嘢,係佢個仔有功課唔識要搵我教佢嘅時候。
我:「做咩事?」
包租婆:「主要都係通知返你,遲啲會有個新租客搬入嚟啊……」
我:「嚇?」
我之所以「嚇?」並唔係因為唔知道一間吉屋一定會有新租客搬入嚟,只係上一手個亞太區有一天成為亞太區港女搬入嚟嗰時,包租婆講都無同我講過。
我:「哦。」
包租婆呆一呆。
我:「好啊,唔該。」
我一隻手禁住門柄,已經準備閂門咁濟。包租婆喺鐵閘啲空隙到伸隻手入嚟,一手頂返住道門。

包租婆:「如果你到時可能會有少少唔方便,可以同我講,希望你唔好介意。」 
我心諗,可以有幾唔方便啊?唔通係租霸?定抑或係啲Hi Hi鄰居?我好奇心慢慢咁湧緊出嚟。
我:「咩人嚟嫁?唔會搞到我家嘛嚇話?」
包租婆招牌金牙笑容:「唔會嘅唔會嘅。」
我見到佢疾咗疾。
包租婆:「可能係行出行入有啲唔方便啫。」
我又心諗,唔通佢要門口擺嘢?諗諗嚇我都皺曬眉,覺得要即刻言正辭嚴返啲。
我:「走廊唔可以擺嘢嫁喎,咁走火警好危險家嘛。」 
包租婆:「唔係唔係!唔會阻到走火警嫁!」
咁仲有咩好阻啊?
包租婆:「係會比較多人啲啲。」
哦,多朋友啫。我都聽過依家好多人鍾意夾份租間屋嚟瞓嚇啊、做嚇私人空間咁。香港土地供應問題吖嘛。 


我:「哦,咁啫,咁無所謂啦。」

包租婆:「真係無所謂!?」
我點點頭:「無啊,有咩所謂。」
包租婆:「哈哈哈哈!依家後生仔明白事理真係好。」
雖然我唔知佢有咩咁值得笑,不過我都勉強陪嚇佢笑。 
我:「哦,係啊係啊,哈哈哈哈。」
包租婆笑笑口:「好啦好啦,咁陳生啊,我走先喇,唔阻你喇,哈哈哈哈,我都要返去準備煮飯喇。」
我:「哦唔緊要唔緊要,要包租婆你特登上嚟,邊到阻呢。」
包租婆:「吖,依家啲後生仔咁識講嘢。」
之後佢就繼續「哈哈哈哈」住咁走,笑聲越嚟越細,佢應該已經落咗樓,搭的士返咗屋企。
包租婆咁有錢,邊會住喺依啲爛鬼唐樓到吖。
佢嘅依段說話,真係要依家諗返起先至會覺得有意義。嗰陣,我完全無當係咩一回事,更加唔會覺得包租婆上一上嚟講兩句就會變成我人生嘅分界咁誇張。
可能正如STEVE JOBS話齋,你永遠無辦法知道人生當下嘅一點一滴有咩意義,但時間漸遠,時間自己就會慢慢將依啲點滴串連起嚟。
之後我喺屋企一直做嘢做到夜晚。
做到肚餓,我就會落街買一盒燒味飯。
如果琴日食咗叉燒,我今日就會食油雞;如果食咗油雞呢,我今日就會食切雞;如果食咗切雞,我就會食鴨。永遠唔會同二十四個小時之前重複。因為根據24小時消化嘅定律,只要一日之內唔食重複嘅嘢,我身體裏面就會同時存在兩種或以上嘅食物,形成雙併效果,唔洗加錢。
我今日食叉燒。 
食完我就繼續做。
將飯盒掉到廚房嘅垃圾桶裏面。
垃圾桶裏面嘅飯盒積積嚇就越積越高。
屋企無開燈,我慣咗做嘢嘅時候只係開一盞檯燈仔,屋企好暗。
我抆起垃圾袋,綁好結,拎出嚟。著好拖鞋,十一月天氣有少少風,我著多件風褸嘢就打開門,行落樓下嘅大垃圾桶到掉垃圾。
依幢唐樓正正夾喺另一幢唐樓同另一幢唐樓中間。一排幾幢都番新緊,外面都搭曬棚,除咗門口密碼位同大閘裏面有光管照明之外,門口到整條街幾乎都漆黑一片。
我穿過竹棚嘅陰影。

啱啱落完雨,啲雨水仲跟住竹棚一滴一滴咁滴緊落嚟,仲未滴乾。
沿途我見到一個女人。佢拖住行李,帶住個細路女,慢慢行入幢唐樓裏面。
佢長頭髮,著白色背心恤衫、緊身長牛仔褲、高踭鞋。個樣肯定唔係嗰啲廿幾歲靚妹。佢係一個女人。可能三十頭、三十中?佢皮膚好好……又可能有化妝?嗰陣夜晚太黑,我唔肯定。肯定嘅係佢的確吸引住我,佢好似感覺到我望實咗佢,佢回頭望咗我一眼,又轉開,繼續行上唐樓。佢無再理我。 
我睇女人嘅口味,由中學畢業之後就一直轉。當初鍾意埋啲中學女神,全部都細細粒粒得得意意;慢慢人大咗,就開始睇波、睇腳;去到依家,我最鍾意嘅係胡定欣,佢散發嘅係女人味。
我第一次覺得被人真真正正咁「吸引」住,就係因為見到胡定欣,嗰陣好似做緊唔知邊套電視劇嘅宣傳,我喺某個商場見到佢真人,亦都係嗰一刻,我知道到自己身體裏面嘅某個部份己經靜靜地起緊革命。
去到二十九歲,先察覺自己快將三十。
對母女經過我,繼續行。
細路女一路拖住媽咪,一路對眼都水汪汪咁望住我。佢紥住條馬尾,對住我微笑,瞇起眼。佢同我揮手。 
我擰轉頭,離開咗對母女。然後我電話就響起,係我女朋友打嚟。大家可以叫住佢詠文先,全名張詠文。
我:「喂?」
詠文:「喂。」
我一邊膊頭夾住電話,一隻手打開個大垃圾筒。我掉完垃圾,閂好大垃圾筒蓋,呯一聲——除此之外咩聲都無。我哋靜咗好耐。 


我一邊膊頭夾住電話,一隻手打開個大垃圾筒。我掉完垃圾,閂好大垃圾筒蓋,呯一聲——除此之外咩聲都無。我哋靜咗好耐。
我:「做咩啊?」
詠文:「你聽日得唔得閒?」
我:「嗯?」
詠文:「有樣嘢我想搵你傾嚇。」
我大約知道咩事。嗰排因為佢阿媽,搞到我哋都唔太開心。
我:「關於伯母?」
詠文:「嗯。」 
我都唔知可以點做,唯有苦笑下算數。
我:「哈……咁睇嚟佢都真係幾唔鍾意我。」
詠文:「對唔住,嗰日搞到咁。」
我:「都唔關你事嫁啦,算啦。」
我掉完垃圾之後無即刻返轉頭,反而兜咗遠路,一個人揸住部電話係條街到周圍走。走咗去馬路邊,走咗去便利店,行入商場,出返嚟,漫無目的。我經過好多人。
我:「唏,可能佢話得我啱呢。」
我又無車又無錢,屋企連人都無,自己搵錢已經唔係多過人,住都係住爛鬼唐樓,仲要係租返嚟嘅。老實講,我環境差過MK仔,仲要唔靚仔,佢阿媽會唔鍾意我都好正常。
便利店裏面有賣可樂、賣糖、賣酒、賣套、賣煙。以前食開黑萬,七年前戒咗,因為詠文唔鍾意人食煙。但嗰陣嘅所謂「戒咗」,只係戒咗喺佢面前食咁解。
聽日會見到詠文。
我買咗糖,買咗套,無買煙。
詠文:「喂!」

我哋又靜咗落嚟。
我真係戒菸,係一次同同事「圍住個爐取緊暖」嗰時,咁啱畀佢撞到我哋。我同詠文對望咗眼,心諗點解依個女仔咁向左走向右走似我條女,之後佢一睥住我,我即刻心知不妙,Hi Auntie,Hi Hi,隻手彈都彈唔向左走向右走切。佢擰轉頭走,我追上去。跟住佢就開始鬧我啦,鬧鬧嚇就出必殺技——「我唔係嬲你食煙啊!我係嬲你握我啊!」Hi,點同你玩啊,之後斷斷續續鬧交鬧咗成個月。
結果,係我投咗降,死死地氣走去戒菸,點知畀佢HiHi嚇、打打鬧鬧嚇,又真係畀我戒咗。
詠文:「你唔好理佢啦!」
我:「佢係你阿媽嚟嫁喎,邊有得唔理啊。」 
詠文:「但……」
之後我哋又無講嘢。
我兜遠路,我諗係因為我想同佢傾多陣計。
我:「原來,唔經唔覺就七年。」
詠文:「嚇?」
突然間就講起以前,佢好似有啲嚇親。我成日都鍾意突然間就彈兩個故仔畀佢聽,講故仔係我興趣。而佢都慢慢由以前嘅勁嚇親變到依家得返少少嚇親,算有進步,大家一齊畀啲掌聲詠文。
電話嘅另一邊,佢笑咗笑。
詠文:「哈……嗯,係啊,七年喇。」 
我:「仲記唔記得嗰陣你做INTERN。」
除咗一開始追佢同埋追到佢之後嗰排,我哋就好少會真係好認真咁去講一個電話,因為大家都覺得有咩嘢咪出嚟講。隔住個電話總係隔住層嘢。但兩個人傾計,有時候中間真係需要隔一層嘢,至少我講依個電話嘅時候係咁樣覺得。
我:「嗰陣你真係好戇居。」
佢做INTERN嗰時咁啱嚟咗我哋公司,阿頭叫我負責求其塞啲手扳眼見工夫佢做嚇,咁我就每日將啲要打落電腦嘅手寫字叫佢幫我打一次。
詠文:「咁你依家係咪唔鍾意吖?」
每次答依種題型,我都會打醒十二分精神。 
我:「鍾意啊,好鍾意啊!哎啊豬豬啊我真係好鍾意好鍾意你啊。」
詠文:「豬咩豬!好核突啊!」
我哋一齊笑。我咁啱行到去馬路邊,有車經過,好多人等過馬路。


我哋一齊笑。我咁啱行到去馬路邊,有車經過,好多人等過馬路。
詠文:「做咩啫你!又突然講故仔啦!」
我:「無啊……只係覺得,你真係改變咗我好多。」
就係因為咁,所以先最愛依個人,先最心痛。依一句當時我無講出口。
佢打字真係好快。我本身打速成,但唔會記字,即係每打完一個字都要逐個逐個慢慢搵。可能嗰陣佢INTERN太得閒,佢就教我打倉頡,用白紙用筆畫咗個字型表出嚟,叫我快啲記熟佢。跟住佢就教我拆字。巴打,我打字之所以咁向左走向右走快,其實都係因為詠文。好喇,慢慢傾嚇傾嚇,就講起佢嘅大學生活,大學生活我唔明,因為我無讀過。
詠文:「嚇?依家你先知啊?你記唔記得啊!你嗰陣喺街食煙……」
而每當佢一開口鬧我,我就會自動開掛機模式。
佢係一個好好傾嘅女仔。
嗰陣同佢一齊做嘢,我哋之間話就話一個長工、一個INTERN,不過講起嘢上嚟大家都幾無禮貌,可能真係因為同年。
然後嗰陣我哋講起興趣,我答睇書。佢呆咗呆,叫我唔好勁嗡唔好吹咁大,仲問我「係真唔係啊你?」「又唔係見工,興趣唔洗答睇書嫁喎。」佢話因為連佢都唔會睇書,佢問我點解出嚟做嘢仲會睇。我心諗,點解出嚟做嘢唔可以睇書。
佢問我睇咩書,講出嚟我都有啲唔好意思,我答佢郁達夫。「哦!我知啊!」之後佢問係咪外國作家。我好尷尬咁笑咗笑,唔知點答好。 
佢話佢鍾意煲劇,睇電影,書好少睇。佢唔食煙,唔飲酒。除咗A-LEVEL我哋考同一年之外,我哋兩個人之間連少少共通點都無。
我喺嗰陣就鍾意咗佢。
詠文:「喂……喂!你有無聽嫁!」
我:「有啊!我食煙吖嘛!……咪係囉咪係囉,食煙正衰仔啊!垃圾啊!」
詠文:「明明就無聽。」
傾傾嚇行行嚇我就行咗去街尾,講講嚇,我哋始終都係要由以前傾返去依家。我哋依家要面對嘅事。睇嚟無論以前過得幾開心,都唔代表我哋未來一定會好。依一關,明顯畀起其他嗰啲食唔食煙、飲唔飲酒都難過得多。 
詠文:「旅行結婚。」
旅行結婚?
詠文:「結完先同佢講。」
我當堂嚇一跳,即刻唔敢笑。因為佢的確會咁做,完全係佢風格。
我:「唔得!咁走咗去邊得嫁……到時仲大鑊啊,我同你阿媽到時真係彎都無得轉。」
詠文:「咁唔係點喎!」
我一定要扮到好有辦法咁樣。
而實際上,我已經無咩辦法。 
詠文:「聽日出到嚟再講啦。到時睇嚇同佢哋去邊到食啊……你洗唔洗買啲咩禮物啊……」
我:「哈,哄阿媽依一飯嚟講呢,我就差啲喇。」
中七之後我就一個人住,所有人都走曬,無爸爸、無媽媽。
詠文:「你估我又好識哄佢咩……麻鬼煩。」
佢呻多兩句,我哋講嚇早抖,之後就收咗線。我慢慢咁行返屋企,再辛辛苦苦咁行四層樓梯,終於嚟到屋企道大門前面。對面屋鐵閘打開咗。
有個女人打開門,係我啱啱見到嗰個拖住個女嘅女人。 
我哋對望咗眼。
女人:「你好。」
我:「HI。」
女人:「我係新搬嚟嫁,阿楠啊,點稱呼啊?」
我哋兩間屋中間吊住一個燈泡,風一吹過就搖搖晃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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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續.....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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